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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7章 應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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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三這廂正路過中庭到後院當中, 忽地聽劈啦一聲,破窗而出兩個人影。

清冷的劍指喉而來,教紅纓銀槍一下格擋開, 堪堪化解這一攻勢。傅謹之落地後腳步翻轉幾步, 腳一蹬,才緩下慣力。他展胸揚槍,掌刃在前, 對準了段崇。

他未著盔甲, 只穿武袍,清風揚起赤色袍角,容色俊美而懾人;段崇指劍落定, 白衣翩然,颯然英朗,神姿出采, 絲毫不輸半分。

“侯爺!”張三沒想這轉眼不見,兩人就打了起來,急火騰地直冒。

傅謹之又恐他來插手, 喝道:“退下!”

他格擋那一劍, 登時手臂痛麻難忍,險些握不住槍。之前兩人已在驛館過了幾招拳腳,今日卻還是他第一次領教段崇的劍法。

傅謹之反攻而上, 銀槍刺、挑、掄、劈,連番數十下,截然指向要害。段崇迅捷地躲避著猛烈的槍鋒, 劍鞘與劍刃並用,邊擋邊退,借著闌幹一下翻躍,銀槍所能橫掃的範圍。

傅謹之乘勝追擊,不料段崇正是當空回劍,若不是他及時揮槍挑開,險些撞上劍口。這一招之差,便令他落得下風,段崇揮劍逼來,以劍作槍,用得還是方才傅謹之所使的幾招,一路將他擊至狹小的廊角。

傅謹之眼見已然退無可退,擡腿將驕霜壓住,轉腕穿槍!段崇見狀,迅速抽劍後撤,淩空躍起才堪堪避開這直刺而來的銀槍。

他勾住朱漆梁柱,劍與槍鏗鏘相擊,段崇送劍一挽,將槍頭的紅纓纏上,制住整個銀槍。傅謹之一咬牙,翻槍猛揮,紅纓流蘇簌簌而下。

就是這空檔,段崇尋見他終於露出不防之處,疾刺過去。

“寄愁別!”一聲嬌喝,清亮亮地響起。

段崇手一滯頓,慢上本分。傅謹之下意識地防擊並未來得及撤回,槍鋒擦過段崇的肩頭,登時就鮮血淋漓!

“誰教你收手的?!”傅謹之立槍站定,沖著段崇喝道。方才若不是段崇有意收劍,他已然落敗,可雖說贏了,傅謹之的怒意反而更熾。

“成璧。”段崇張手,將傅成璧撲過來的身子接了個滿懷。

傅成璧看著他肩上的傷,急道:“好端端地,怎又同哥哥動起手來?”

段崇面不改色,回道:“只是跟小侯爺過過招而已,不算動手。”

“肩上疼不疼?”傅成璧嚇得不行,手忙腳亂地拿帕子按住。

“小傷而已,塗個藥就行,死不了。”傅謹之哼了一聲,“你倒是學得乖,叫你一句就住手了。”

他肩上的傷只傷及皮肉,但看著可怕;傅成璧又聽兄長冷言冷語地譏嘲,不禁起了回護之心,說:“既是較量,哥哥也要拿捏個分寸,怎麽能真傷了人?”

傅謹之一時臉色鐵青,氣得輕咳幾聲。

“是我學藝不精,不怪小侯爺。”段崇板板正正地說。

“你這小子惺惺作態,倒會做戲!”傅謹之冷笑一聲,挑槍而上。

段崇一驚,將傅成璧攬開,驕霜“當”地迎上銀槍,來回糾纏上去。

槍出如龍,卻不帶殺意和攻勢,傅謹之所上的每一招都重覆了三遍。段崇換式應對,立刻悟會出他的真正目的。

這套槍法,傅成璧比誰都熟悉。盡管對於她來說,已經是多年未見,可兒時印在腦海中的記憶是怎麽都磨滅不去的。

三十六路槍法皆數耍了個全,連段崇都不禁驚嘆傅家槍法的玄妙無方。

槍如山沈沈壓了下來,壓住驕霜緊俏的鋒芒,傅謹之俊眸狹長,瞥了段崇一眼:“可記住了沒有?”

段崇老實回道:“七成。”

“悟性不錯。明日再來。”傅謹之將銀槍扔給張三,聲音還是冷的,但語氣沒那麽沖就是了。

傅成璧這下歡快了,小雀鳥似的跑過來抱住傅謹之,又對段崇使了使眼色,笑著說:“我替寄愁謝謝哥……”

“你謝甚麽謝!”傅謹之佯裝嫌棄地撇開她的手,仰著下巴負手而立,哼道,“這還沒嫁出去呢,胳膊肘就會往外拐。”

傅成璧慣會纏人,曉得他在生氣,又貼過去抱住他的胳膊,“怎麽會?我都跟哥哥一邊的。”

傅謹之又矜了半晌,到底不會真同她生氣。他輕握住傅成璧的手,溫聲說:“好了,你來,哥有幾句話想跟你說。”

“好。”她點點頭。

段崇見他們兄妹二人親密無狀,難免有些吃味,板著聲音說:“該用早膳了。”

“不會太久的,”傅成璧見他又想挑事,趕忙打圓場道,“讓張三哥請大夫來給你看看傷。”

段崇瞧著她還關心自己,不情不願地“恩”了一聲。

傅謹之隔著衣袖握住傅成璧,向外走去。傅成璧聽著他的腳步時輕時重,直到走出仙客來,扶著她上了一匹小馬。

傅謹之握住韁繩,為她牽著。

傅成璧忐忑地問:“哥,你這是要做甚麽?”

“你讓哥想一想。”

傅成璧就再也沒說話。

不出兩炷香的時間,他牽著馬帶傅成璧來到朱門前,兩樽麒麟鎮宅,牌匾上號“傅”,是傅謹之置辦在鶴州城的別苑。

偶爾逢軍營休沐,他也會來這裏休息。

宅子不大,前後院侍奉的下人也不出十個,見了他們就喊“將軍,小姐”。傅成璧見宅子雅致古樸,灑掃得十分幹凈。

兩人一起走到大堂,正對著門,供奉著他們已故雙親的牌位。

傅成璧見到,默了一會兒,難忍神傷,跪下磕頭上了三炷香。傅謹之與她同跪,輕聲說:“我們一家人也算團聚一回。”

傅成璧的眼眶有些發熱,聽見他繼續說:“其實哥一直很擔心,怕你嫁過去以後,段崇卻對你不好。父親臨終前將你托付給我照看,哥若是一時眼盲,看錯了人,害你一生都得不到幸福,日後到了九泉之下,又有何顏面去見父親?”

他只恐傅成璧陷得太深,日後若受了欺負也是委屈自己;抑或是離了段崇就郁郁寡歡,再難振作。他曉得自己身為兄長,不該將事情想得那麽壞;可他的確應該為她的終身大事做好萬全的準備。

傅成璧輕聲道:“日後我若受了委屈,哥哥總會為我討回來的,是不是?”

“當然。”傅謹之承諾道,“誰都不能欺負你。”

她眼睛堅定又認真,“他若負我,我難免要傷心一陣兒,可蠻蠻一想到還有哥哥在,就甚麽也不怕了。”

“真的?”傅謹之聽她說甜話,不禁彎起了眼睛。兄妹二人長得很像,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,傅謹之劍眉上自有天成的風流俊俏。

傅成璧也笑,再度點了點頭。

前世與李元鈞之間不單單是夫妻關系,還是君臣關系,李氏和傅家有許多利害在裏頭,傅成璧深谙自己絕不能為了一己之私,連累兄長。

從鹿鳴臺一躍而下,是她做過最決絕、卻也是最傻的一件事。她不後悔自己當時的選擇,卻也再不會做第二次。

更何況,段崇不知強李元鈞多少倍。

“哥哥放心,”傅成璧依到他的肩膀上,說,“段崇雖然不太會說好聽的話,可他這次來西三郡行事,哥哥都是看在眼裏的。他不是甚麽壞人的。”

傅謹之淡淡地說:“你對著哥哥當然只說他好話。以後受了委屈,你要是忍氣吞聲,哥還能怎麽辦?”

“哪能呀?”傅成璧說,“再說你瞧他那個樣子,像是會欺負人的麽?”

“現在是挺沒出息的,誰知道以後呢。江山易改,本性難移,到底是千機門出來的……”

“哥,你答應過我,不再計較這些前事的。”傅成璧說。

傅謹之的確答應過,抿了抿唇沒有再提。他對著父母的牌位說:“有爹娘在天上看著,他要是敢偷偷欺負你,就給他帶走,讓爹娘好好教他下輩子該怎麽做人。”

傅成璧哭笑不得,連嗔了他幾句。

傅謹之含笑看著她喜悅的樣子,欣慰片刻,輕輕將她摟在懷中。

他說:“段崇雖然比我差點兒,也勉勉強強算過關。”

段崇入朝為官的功績、風評,他皆知曉,手段雷霆,處事公正,承任六扇門和大理寺,算得上是個好官。

這次段崇在西三郡行事,先是洗清宋瀾生的清白,毀了大月門半壁江山;又在雁門關和撫鼎山莊對峙時化解了兵戈交接的險境,為查清牛四等人死亡的真相前後奔波;之後他在過龍門中力壓群雄,甚至找到鐵驍商號來鶴州郡助陣……

沒有段崇在,傅謹之腹背受敵,前有千機門,後有聶白崖,屆時若那戴面具的男人當真拿蠻蠻以及整個鶴州郡做要挾,他定然是捉襟見肘,疲於應付。

段崇讓他意識到一件事,那就是他總有保護不了蠻蠻的時候;如果段崇可以的話,他願意嘗試著放一放手。

傅謹之說:“哥將蠻蠻交給他。他若敢負你,哥一定不會放過他。”

“好。”她眼睛一時亮晶晶的,掩藏不住喜悅和嬌羞,臉上紅了大半。

傅謹之希望親事能在西三郡舉行,這一點倒與段崇不謀而合。傅成璧卻有些擔心,“那……還用過問皇舅舅的意思麽?”

“到底是要告訴一聲。”也僅僅限於此了。

成璧的婚事,有他在,不需得別人再過問,縱然是皇上也不行。

“這些事,哥會處理好。”傅謹之說,“你甚麽也不用管,只需養好身子,等到出嫁那天,風風光光地嫁給那姓……段崇就好。”

傅成璧笑裏含羞,“好的呀。”

一切都交代好,兩人就在宅子裏用過早膳。因過龍門餘下諸事還要傅謹之處理,故而也沒停多長時間就去了府衙。

衙門的事有傅謹之和喬守臣坐鎮,段崇倒是閑下來。

晌午他與齊禪說起傅謹之教了他幾式傅家槍的事。齊禪揣著袖子,蹲在椅子上,一時驚奇道:“那看他這意思,就是同意了?”

段崇意味深長地眨了眨眼睛。

“成。”齊禪嘿嘿一笑,“師父這幾日就跟詹武挑個聘禮,去跟小侯爺提親。你也想想,日後喜帖子上要寫個甚麽小字兒。”

大周風俗中,男女成親前,則由夫家定好女方的小字,和黃道吉日一並用朱筆寫在金折當中,交給女方家長,算作成昏的承諾。

段崇想了一會兒,說:“這事兒,我還是同成璧商量商量。”

“行。”齊禪正美著,當然萬事都答應。

齊禪出客棧走路都帶風,腳步逍遙,晃來蕩去,比自個兒娶親都樂呵,喜孜孜的,好像他才是嫁女兒的那個。

別業內,昏定時,傅成璧去到大堂再給爹娘上過香,跪坐在蒲團上同他們說了好多好多的話。

說得都是到六扇門之後的事。從最開始供職開始,與段崇的種種,查案的種種,撰寫書錄公案的種種,很多很多,好似一天一夜都說不完。

說久了,跪得也久了,起先沒有知覺,動了一下才覺得腿如萬蟻噬咬,一時難受得緊。

她正要喚了人進來扶,卻驀地聽見幾聲貓叫。

這貓叫得著實奇怪,悶悶的,一點也不招人聽,讓她沒由來地想到從前楊世忠和裴雲英那句“以貓聲為哨”……

該不會是段崇罷?

傅成璧忍著腿上的痛麻站起身,身後驀地有人靠近過來,扶住她的胳膊,嚇得傅成璧差點叫出聲。

“……”

還真是段崇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傅成璧:服了。不想見到你。

段崇:喵喵喵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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